第二天一大早，煙雲起來的時候，雲歌已經收拾妥當在布置院子了，整個人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異樣，她將頭發高高地挽起，只斜插了一支金絲鈿的簪子，若是這樣的打扮落在旁人身上大概會顯得太過素凈，但是清晨的日光傾灑而下，落在雲歌身上時候，仿佛天然鍍了一層金邊給他，哪裏還需要什麽其他的裝飾，這人就像雲浮六月清江中的連天碧荷一般，清水天然，又奇艷卓絕，煙雲自己本身就是個長相不凡的姑娘，但是在這樣的雲歌面前，也會覺得黯然失色，這樣的人物該是和天滄傳說中的那位妖後一般，能夠讓許多人為之動容才對，也不知道是經過怎樣的處境，竟然要落到這樣的田地。

雲歌起初沒有感覺到身後有人一直在註視著自己，煙雲和小展都是練家子出身，走起路來悄無聲息，雲歌一個普通姑娘自然無法察覺，但是煙雲看她看得久了，自然讓雲歌能夠感到一道有些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回頭去看的時候正好對上了煙雲的目光。

“醒啦？“雲歌溫柔地笑笑，那樣子仿佛層雲開裂，露出了陽光一般，讓煙雲整個人的心情也跟著好上了不少，完全看不出這是昨夜那個整個人蜷縮在一起，還有些戰栗的姑娘。

煙雲楞楞地點點頭，四下看了看對雲歌道：“我幫姑娘收拾。“

雲歌卻是搖搖頭，她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如今進了六月天氣也有些熱了起來，“不用了，我已經弄的差不多了，竈上我也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兒等小展醒了，我們就可以用早飯了。“

煙雲覺得自己有那麽一瞬間忽然理解了小展最近的舉動，就連她一個心腸冷硬的人都有那麽片刻的失神，想要為眼前這人做自己能做的全部，更何況是個少不更事只是武功好那麽一點點的少年呢。

煙雲覺得自己不能夠再過多地和雲歌聊下去，她怕自己也會被對方身上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慢慢吸引，漸漸忘記了自己出現在她身邊的初衷。

雁來鎮的日子一天和一天都是及其相似的，自從那日在鶯鶯和虎子身上看到了那些似曾相識的影子，雲歌就盡量避開了和這兩個孩子同時相處。

虎子從小展那裏得到了練體的法子，這些日子裏也很是用心，能夠看懂的字也越來越多，如今已經能夠將淺顯簡單的部分全部記下，並每日按照那方子去聯系，小展也在這過程之中看到了虎子的天賦，一個鄉下的小子居然比他這個當初倍受稱讚的練武奇才進度還要快些，若不是自己身份指責所限，小展還真的動了心思想要好好將虎子教導一二，不過這樣的念頭也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小展壓下去了，他覺得自己還是再觀察一二，若是虎子真是天賦心性都過得了關，那麽他不介意幫他一把，將他舉薦到暨南那邊去，讓他能夠有一個全新的機會接觸完全不同的人生。

相比虎子，鶯鶯每天的日子就要輕松不少，念書的時候沒有對方上心不說，對於虎子執著的武功修習，鶯鶯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原本這些人也沒有指望過鶯鶯一個女孩子能夠如何，不過是因為練體這一項重在基礎，男女皆可，讓她跟著虎子一起強身健體也好，總之兩個孩子湊在一起做什麽也有趣些。

因此每日下學之後，鶯鶯和虎子都會單獨留下來接受小展的指導，而雲歌則總是在這種時候躲道房間裏去，現實說小展傳授的東西是暨南府兵的練體法門，自己一個外人不好在一旁聽著，後來又說女兒節就要到了，自己答應鶯鶯的裙子還沒有完成，要趕緊著手準備，反正就是說的痛說不通的借口都讓雲歌給說了個遍，終歸就是不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院子裏。

小展覺得非常古怪，他可不覺得雲歌是這麽避諱這些的人，要知道如果真覺得一個練體之法這麽重要，雲歌當初就不該幫著這兩個孩子套自己的話，讓自己將這個東西寫下來。

又一日，送走了孩子們，小展就要湊到雲歌身邊去說這個事情，結果正要往前走呢，就被煙雲攔了個正著。

“送走了？“煙雲問道。

小展知道對方說得是倆個孩子，最開始並不算喜歡孩子，也不太接受雲歌提議的人，經過個把月的時間，倒是對這些最為上心。

小展點點頭，就要越過煙雲往裏面去。

“找姑娘有事情？她正在裏面做活呢。“煙雲又道。

小展也是有些無言以對，最開始雲歌就是以這個理由打發他，但是慢慢地小展就發現了這不過是雲歌躲開的借口罷了，說是呀給鶯鶯做一身裙子，但實際上那裙子早就做好了，這都已經不知道是第幾身了。

“就我所知，這都已經是第三條了吧，姑娘當真想要將鶯鶯從現在到出嫁的裙子都給做出來嘛？“小展無奈道。

煙雲自然也知道雲歌必然是有意搪塞，但是她們是誰？難道還是雲歌的父母親人，知心好友不成，除了看守之外還要去了解對方心裏的想法不成，煙雲知道小展是好意，但是若是冒冒失失讓他進去，非逼著姑娘說出自己心裏話，可不見得能夠讓姑娘開心起來，反而會讓她覺得無法保留自己內心的想法而更不自在。

煙雲覺得自己只能跟小展實話實說，她將人拉得遠了些，確保兩個人的對話不會對屋裏的人聽到。

“我知道你想找姑娘做什麽，說什麽，但是在這之前你最好還是想一想，自己要以什麽養的身份去問這些問題，難道是看守嗎？“煙雲道。

“這怎麽可能，我只是…“小展連忙為自己辯白，他只是關心而已，他不想看著姑娘每每到了課後就有些郁郁寡歡的樣子，他只是…

但小展在心中為自己分辨的時候，也就明白了煙雲攔下他的用意，他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立在原地。

是啊，他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去表達自己的關心呢，他不過是上面派來時刻看守雲歌的一個護衛罷了，是限制了她的自由讓她不能夠按照自己意願去生活的人，如今這樣一個人，這樣的一個身份居然想要去關心人家，想要知道對方的心事…

若是一個不好，怕是還會讓她誤會，不僅沒有了自由，連自己的想法都不能夠有。

小展的目光變得有些晦澀，不僅僅是這樣的意識讓他變得迷茫，最主要的是他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的心，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一個毫不相幹，只不過有著兩個多月交情的人生出這些覆雜的念頭，他不知道自己如今這種為人喜，為人憂的心情到底是什麽，難道是喜歡嘛，這就是當初在行伍之中那些成家立業的哥哥們口中的喜歡嗎。

小展話沒有說完就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煙雲看著他的背影連連搖頭，小展是個聰明人，根本不用自己把話說透，他就能夠自己想清楚的，如今看來他這個樣子大概已經是看透了自己的內心了吧。

煙雲見他進了屋子，自己也就轉身朝著小廚房的方向走去，小展這樣已經算是心性純良的孩子的表現了，煙雲感肯定，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長時間留在雲歌身邊卻不對她動心，她不僅有著動人心魄的美貌，那怕鄉下簡陋，讓她常常不是粉黛，但哪怕就是這樣也讓她成為別人視線的焦點，她真的不知道將雲歌送來這裏的人到底對她懷著怎樣的心思，為她挑選了心性純良堅定的小展做護衛，還選擇了自己這樣一個姑娘來做幫手，雁來鎮更是民風淳樸的小鎮，鎮上的人們雖然從來沒見過雲歌這樣畫裏走出來的姑娘，但也都是抱著仰望的態度敬而遠之，從來沒有生出過那些骯臟的心思。

這裏對於雲歌來說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可是再合適又能如何呢，若是一生不能隨自己所願，在哪裏終老都是一樣的。

小展不明白這些日子雲歌的舉動，所以孩子氣地想要去問清楚，可煙雲是過來人，仔細觀察雲歌最近的動向就能夠發現，雲歌真正在躲的人根本就不是小展，而是那兩個孩子，那日雲歌失態也不過是因為虎子說了會一輩子保護鶯鶯這樣的話。

所以煙雲知道，雲歌的反常不過是近鄉情怯罷了，大概在她的人生之中也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也曾經做過這樣的事，說過這樣的話，但是無論後來發生了什麽，演員知道終歸是個悲劇結尾，否則雲歌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也不會落的被自己和小展活活困在雁來鎮這樣的小鎮子上，雲歌腹有詩書，落筆有神，一看就知道不定不是尋常大戶能夠養出的姑娘，但是投生再好又如何呢，最後還不是聽憑天意，造化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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